能饮壹杯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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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死前侯爷说要跟我死同穴,吓得我连忙吩咐儿子把我火化,骨灰扬了

人生七十古来稀,我要死了。

作为侯府老太君,儿女绕膝、富贵泼天,连姨娘生的哥儿也掉了泪,我该知足才是。

回光返照时,宋砚哭着亲了我一口:「老婆子别怕,等我。咱俩死同穴。」

送了他个嘴巴子后,我叮嘱儿子:「把你娘我火化了。」

1.

永恩侯府是京中最显眼的世家望族,不是因为富贵泼天。

而是因为永恩侯的独子—宋砚,是独一份的风流。

风流到什么地步呢?

就比如我死后重生,回到了生长子的这天。

他还躺在花魁肚皮上呼呼大睡。

重来一世,我没着急的叫丫鬟找他,而是满头大汗的生下了我的长子—澜远。

啼哭声传来,我也晕了过去。

「娘子,瞧咱儿子,多俊呐。」

再次睁眼,看着宋砚突然露出的俊脸,还有他怀里胖乎乎的儿子,我笑了下。

见我笑,他也露了梨涡,桃花眼潋滟,凑近:「娘子,你不生气了吧?」

见人脸下菜碟,是他一贯的招数。

前世的这个节点,我挺着大肚子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
他一气之下,去了青楼花天酒地。

当时为什么如此生气呢?我有些迷茫。

出身商贾之家,生活优渥、爹娘恩爱,我自小就向往和夫君举案齐眉。

初入京城时我年方六岁,爹娘买了京中的苏绣铺子,举家搬迁。

自小没有阶级意识,我又顽皮闹腾,上街冲撞了贵人的马车,眼见我要挨揍时,一声长呵,淌着马蹄声而来。

「鞭下留人!」

马背上露了张俊秀夺目的少年面,高束狼尾,「小娘子,你没事吧?」

他坐在马背上,举起骨节分明的手,拉住了我。

是张扬到不可一世的宋砚,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光景。

......

「娘子,你没事吧?」

回忆与现实重逢,宋砚的眸子黑白分明,看了我片刻,忽然举手发誓:「娘子,我昨晚真没碰那花魁。」

「...」

我点头,接过澜远给他喂奶,宋砚白玉色的脸变得绯红,有些好笑。

澜远的小脸儿胖嘟嘟的,我叹了口气,看向他:「把春柯接进府里来吧,女儿家的在外面也不安全。」

长生和澜远大约差了七八个月,可生下来时瘦得伶仃,是母体多思导致的孱弱。

我和宋砚吵架的原因,就是发现他纳了表妹春柯做外室。

要知道,我嫁给他,是求了娘亲无数次,花了大半的家产当嫁妆,才得以高嫁。

如何能接受夫君的背叛呢?

因此,当我前世知道春柯有喜时,派奴仆去疯狂的恐吓她,吓的她早产,气的宋砚连夜带了她和长生回府,要挟我分居。

可如今看来对我来说,没有什么比孩子们健健康康更重要的了。

想起长生体弱多病,却还是冒着雪天为我这个濒死的嫡母求平安符,我眼圈微红。

「尽早接进来吧,我明个儿让人收拾好西苑。」我再次重复了一遍。

看着宋砚,我微笑表态。

可他的脸,突然煞白。

「娘子,你来真的?」

他有些诧异,挑眉反问,瞳仁是浓墨重彩的漂亮。

妻管严,这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对他的评价。

他这样,确实有几分可信度。

可其实,宋砚想做的,我从来拦不住。

「嗯。」我点头,「你喜欢就好。」

他挠挠头,突然失了声。

过了片刻,才瓮声瓮气:「娘子,你可还心悦于我?」

我没有回答,宋砚也沉默了下来,自顾自的跟我冷战。

不日,春柯被抬进了府里。

少女乌发浓鬓,清丽如琼枝一树。

我倚在榻边看她敬茶,只觉得当真好颜色,是宋砚喜欢的皮囊。

想我当年胆大妄为,穿了一袭罗红,独自拦了永恩侯府的马车表白:「宋砚,我是城东赵家的阿敏,极...极心悦你。」

声音虽然大,却露着怯意,话说的也结巴。

车夫都忍不住笑了,更何况马车里的少年郎。

可伴随着车帘掀起,宋砚不屑的笑却顿在脸上。

我知道,我有张绝世容光的脸。

所以宋砚才愿意娶我。

毕竟门第、家世对他来说,过于模糊。而秾艳的皮囊,才是最直观的享受。

恨吗?我看了眼怀中的澜远。

那些痛,就像南柯一梦,记不清了。

......

看着她微凸的肚子,我让颂枝搬了个软垫:「有喜了莫要站着。」

「夫人知道?」她微愣,很快又惶恐的捂着肚子,「求您放过妾身的孩子——」

「停!」我打断她,有些疲惫。今时今日,我不想去斗。

可春柯却刻意撞上颂枝递来的茶,满身湿透了,狡黠的看着我。

迎门进来的宋砚看着诡异的场景,喉头微动,春柯先一步扑到他怀中抽泣:「夫人...夫人好像不喜欢我。」

「她怀有身孕——你莫生气。」嗫嚅片刻,宋砚小心翼翼的开口。

他信了春柯的话,不过是念在对我的愧疚,没说的过分。

前世这一幕发生在眼前时,看着宋砚搂着春柯,我眼中带刺。

歇斯底里的撒泼,像极了疯妇。

可今时今刻,我不想为不值得的事生气。

说不上失望,只是心头的涩意结痂了,难免还有余痛。

略过宋砚眼底的无措,我低眉敷衍着:「知道了。」

月子中为了清闲,春柯那边我特意免了请安。

宋砚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冷淡,每日回府都来探望。

像从前那样讲着琐事,桃花眼中波光潋滟,可对上我的视线,他又怔怔的凝滞了笑意。

「你不开心吗,娘子?」宋砚不敢提及春柯。

「怎么会呢——」我努力勾起个笑,可少年澄明的瞳孔中映出了张堪称漠然的脸。

眸色无光,一片死寂。

我无从辩驳,想逃离侯府这座困住我两辈子的牢笼。

宋砚到底没再逼问我,他似乎也在惧怕什么。

2

阿弟托人送进府里一箱话本,颂枝闲时,随意拿起了一本读着。

饶有兴趣的听她念了很久,却突然卡顿,我紧接着问:「那书生和尚书夫人后来如何?」

颂枝微愣,无意识的脱口而出:「那尚书夫人与尚书和离了,嫁与书生幸福一生。」

我了然点头。

和离,的确是个极洒脱的词。

想起爹娘在城东开了家书铺,里面应当还有不少话本。

我也该出府去看看了。

马车刚行驶到了书铺,阿慈扶我下车:「阿姐,你总算来了。」

「来了你也不许偷懒。」我捏了捏他的鼻尖,「快到乡试了,听闻爹爹为你请了位先生?」

「喏,就是他。」

行至书铺后的别院,连廊深深,葱茏的树影下窗牗半开,露了张鼻挺唇薄的侧脸。

青年临窗执书,全神贯注。

「阿姐你忘啦?」见我凝视着青年,阿慈眸色震惊:「这是你当年救回来的人。」

眼前的光晕虚焦了人影,日光炽烈。直到青年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,我才晃过神来。

「阿慈,你该去温习功课了。」

「是,先生。」

青年嗓音出乎意料的清脆,如昆玉沁寒。目视阿慈离开,他才低眉看向我,瞳色清冷。

风静稍止,思忖着阿慈提过的救人一事,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,索性也不再多思。

「听闻你是阿慈的先生,那这书铺中有哪些话本你可还熟悉?」

见我主动开口,他神色有些许诧异,抿唇点头:「随我来吧。」

「夫妇和离的、高门夫人另寻真爱的,这类的有吗?」

书社内,我的要求一股脑的冒出来,站在书架前的挺拔身影瞬间僵直。

他转身看向我,神情有些一言难尽。沉默良久后,还是点了点头。

青年翻看着成摞的话本,指节摩挲着纸面,睫羽认真的低垂着。

我一时望出了神。

宋砚皮囊秾艳昳丽,那么眼前人便是极淡的清雅素色。

一沓话本被整齐的包好放到随从手中时,青年依旧寡言,只静静的目送我上了马车。

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掀起车帘,我忍不住问出声。

霎时间,他眼底漾出了粼粼光影。

薄唇微张着,刚要说些什么,却被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打断。

胡同巷子的尽头,宋砚一身绯红胡服,坐在马上睨着我,似笑非笑。

到底没能问出青年的名字。

「正巧军营下午没事,娘子,我来接你回府。」

马车上摇摇晃晃,宋砚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看,放下、再拿起一本。

翻看完所有,他脸上散漫的笑意也淡了下来。

「怎么都是些夫妇和离的话本。」

宋砚语气轻松,眸底却死死的审视着我。

马车晃动了下,透过帘缝看到了永恩侯府的琉璃檐顶,压迫感瞬间倾泻在了身上,令人窒息。

我点了点头,烦躁到无所适从,「凑巧罢了。」

接了春柯进府,就是希望他能给我点清净,可如今却适得其反。

「你——」

「侯爷别问了。」我打断他的话,眉蹙成了沟壑,「如今春柯有喜,您多去看看她吧。」

「好大的醋味。」

宋砚唇角微勾,神情诡谲,添了愉悦之色,转而提及了皇帝病重。

「皇子争皇位,更涉及京城名下的产业,还是让岳丈小心,勿要和皇子有牵扯。」

皇帝病重?我心中反复琢磨着,却一片空白。

到底是哪个皇子登基?

如浮生一场大梦,关乎前世——我竟然只能回想起临终时。

恐惧像潮水淹没而来,我强装镇定的点点头。

白云苍狗,时光飞逝,春柯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,我也越来越急切。

安排了京城最好的产婆,郎中也是从大药坊重金聘请。

前世她因我而难产,今生愿能消弭罪孽。

午时,刚哄睡了澜远,春柯发动的消息传来。

有条不紊的安排侍卫去京郊军营通知宋砚,我也准备去别院看看她眼下的情况。

可刚踏出府槛,急匆匆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,燥动着扑来。

一袭翠绿拦在我的身前,少年面目赤红,怒视着我。

「阿慈,你怎么来了?」

「杀千刀的,宋砚他竟然在阿姐你生孩子时纳妾!」

阿慈嗓音响亮,厉声的斥责回荡在府中,惊飞了野雀。

我连忙安抚他:「你先听阿姐说,那女子如今正在生产的鬼门关上,有事以后再说。」

春柯惨烈的哀嚎也适时从屋内传来,伴随着产婆絮叨的叹息。

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,满手是血的抽噎着:「夫人,春柯姨娘难产。」

怎么还会难产?我思绪全乱,一时没了法子。

「死了正好。」

冷笑一声,阿慈一把推开我,怒气冲上了天灵盖,大步流星的就要冲进春柯的别院。

「别冲动!」少年的身子骨极重,我只眼睁睁的拽下他的一截袖衫。

可霎那间——

一道身影飞快的掠过,拦在阿慈的身前。

「你们串通好的!趁我不在要害死春柯!」宋砚拽过阿慈的圆袍衣领,咆哮着质问。

他掐住阿慈的脖颈,像拎着一只引颈待戮的野鸭。

3

阿慈的腿蹬在半空中挣扎,可少年连骨头根都是犟的,「对!就是要弄死这个、呃、贱人。」

他体态清瘦,如何能比得过宋砚常年在军营淬炼,力气大的惊人。

眼见阿慈面色青白,接近窒息,我攥紧宋砚的长臂哀求:「先放开他,听我说。」

可宋砚却一把推开了我。

掌风呼啸而来,我像破布一样被撞倒在地,印出道深深的长辄。

掀起磨破的袖衫,果然双臂的肌肤被摩擦出血痕,火辣辣的疼,不喾于挖心摧肝。

泪水模糊了眼前视线,一只手却递到我的眼下。

骨肉匀停、如玉如琢。6.

堕云雾中般,我茫然的牵住面前的手起身。

眼前的人脊骨清瘦的伶仃,可背对着我,却犹如神佛再临。

宋砚瞥见了我的狼狈不堪,才松开了阿慈,阴鸷的眸光回神,声音微颤:「娘子。」

下意识的,我看着他的接近,蹒跚的退了一步。

脚腕处肿痛,我的步伐扭曲到怪异。

宋砚愣在原地,唇张合着,欲言又止。

侘寂中,身侧雀蓝的身影走上前。就在我以为他要扶起阿慈时,谁料他猛的一个转向,攥拳——

以千钧之力挥向了宋砚的脸。

宋砚也毫不客气,赤身肉搏的抵挡来人的攻击,两人间竟一时分不出输赢。

「还不快拦住他!」

一时挡不住青年癫狂,对上他眼底的狠厉,宋砚急忙唤侍卫上前帮忙。

乌压压的人群很快把青年包围住,他恢复了眉目的清明,抬眉看了我一眼,沉默着束手就擒。

「什么玩意儿!」

清扬的眉鬓突兀的横亘着条血痕,宋砚淬了口血沫,眼见靴底就要碾上青年的长臂——我连忙喊住他。

「宋砚,他是阿慈的师傅,别动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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